導語：為大力弘揚科學家精神，激發(fā)科技工作者奮斗熱情，在2023年“全國科技活動周”“全國科技工作者日”即將到來之際，中國電機工程學會科普部制作推出“電力之光”科學家精神系列有聲微信，積極提升傳播效能，通過回顧老一輩電力科學家生平事跡，激勵和引導廣大科技工作者切實加強科學道德和學風建設，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為加快實現(xiàn)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貢獻力量。

朱物華（1902—1998），江蘇揚州人。中國科學院院士、教育家。著名電子學專家和水聲工程權威。1923年畢業(yè)于上海交通大學電機系，后留學美國，次年獲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碩士學位，1926年獲哈佛大學電工博士學位。1927年回國，先后任中山大學、唐山交通大學、西南聯(lián)合大學等校教授。1946—1955年任上海交通大學教授、工學院院長、副教務長。1955年12月至1961年12月任哈爾濱工業(yè)大學教授、副校長。1956年作為中國電機工程學會籌備委員會常務委員，參與了中國電機工程學會的籌建工作。曾任中國電機工程學會第一屆理事會理事，第三、四屆理事會顧問，1962年回到上海交大執(zhí)教，1978年夏任上海交大校長，1980年后任上海交大顧問。從事教育工作70年，培養(yǎng)了很多優(yōu)秀人才，如楊振寧、馬大猷、鄧稼先、嚴愷、張維等，在教育界享有很高聲望。1988年，朱物華等14名同志被中國電機工程學會第四屆理事會授予首批終身榮譽會員稱號。

大哥朱自清助他讀書初露鋒芒

朱物華，原籍浙江紹興，生于江蘇高郵。父親朱鴻均曾在地方上做小官，在大哥朱自清的著名散文《背影》里，父親的形象在中國大地上家喻戶曉，感動了不少中華兒女。

父親對子女學習最為關心，在他的教育下，兄弟三人都出類拔萃。長子朱自清成為我國著名散文家、詩人、教育家。比朱自清小4歲的朱物華，成了中國電子科學奠基人、水聲科學的開拓者。朱自清曾是清華大學著名教授，朱物華是上海交大著名教授，被中國教育界譽為“北有朱自清，南有朱物華”。三弟朱國華畢業(yè)于廈門大學法律系，抗戰(zhàn)勝利后曾在無錫地方法院擔任檢察官。

朱物華5歲時，被父親送進私塾，學習經(jīng)籍、古文，后又轉入著名的揚州第一小學就讀。他天資聰穎、酷愛讀書，除學完學校規(guī)定課程外，還補習英文和數(shù)學。

1915年，朱物華考取揚州第八中學，其數(shù)學才能逐漸顯露出來。數(shù)學老師陳懷書因此對他特別“照顧”，經(jīng)常給他個別講授，并不斷增加課程難度，以培養(yǎng)他攻克難題的興趣和能力。以后，董憲老師來校，他用英語教三角、物理、化學，使朱物華綜合運用知識的能力又進一步提高，各門成績始終在學校名列前茅，在全校同年級學生中初顯鋒芒。

1919年朱物華中學畢業(yè)，以優(yōu)異成績同時考取了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和上海交通大學。當時，父親由于事業(yè)不順賦閑在家，家境頗顯窘困，希望他能進免費的師范就讀，以減輕家庭經(jīng)濟負擔。但是，朱物華最大的志愿是學理工科，他很想進上海交大深造。在這個父子舉棋未定的關鍵時刻，在杭州第一師范學校任教不久回家度假的朱自清認為，弟弟的“興趣很重要，考上交通大學不容易，還是上交通大學好”，并向父親表示愿意承擔朱物華的學習費用，盡力支持弟弟上學。終于取得了父親的同意，朱物華選擇了上海交大。后來，朱物華深懷感激地說：“在這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正是大哥的支持，使我終于進入上海交通大學電機系學習。”

當時，國內(nèi)的大學不多，上海交大又是著名的幾所大學之一，能考入交大的都是各地最優(yōu)秀的學生，教師對學生的要求十分嚴格。朱物華在交大學習期間（1919—1923年），深感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唯有刻苦和勤奮學習，才能有所作為。他生活十分簡樸，晚上在油燈下做作業(yè)，總是被黑煙熏得滿臉灰黑。節(jié)假日他就坐在圖書館閱讀或抄寫買不起的書籍。在生活上他克勤克儉，被子破了也不添置，數(shù)九寒天，棉被太短蓋不到腳，就用舊報紙裹腳入睡。大學畢業(yè)后，朱物華報考了清華“留美庚款”赴美留學。當年，除清華大學畢業(yè)生外，全國錄取名額僅10名，男女各一半，競爭非常激烈。朱物華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與冰心等清華學生一起乘船赴美，開始了留學生涯。

1923年8月，朱物華來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學習，起先并未引起人們的注意，可是不久，他學習上的勤奮和刻苦驚動了整個校園。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做題目，中午不休息。冬天，大雪紛飛，實驗室里本有熱水汀可以取暖，由于每月只有80元的留學津貼，無法負擔熱水汀費用，他只能不使用，冒著嚴寒，夜以繼日地做實驗，寫論文。他用一年的時間，完成了碩士論文《水銀整流器的電耗計算》，攻克了一個難題，獲得麻省理工學院的碩士學位。同年轉入哈佛大學，經(jīng)兩年潛心研究，又奇跡般地完成了《濾波器的瞬流》的論文。這是一個電工或電子學領域中有待解決的重要課題，因而引起科技界的高度關注，使他順利通過了論文答辯并先后獲得哈佛大學的碩士、博士學位。

朱物華與外國專家合影

在3年中取得兩個碩士和一個博士學位，朱物華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3年中，他沒有被美國的繁華世界引誘，沒有旅游過一次，把全部精力用在了學業(yè)上。他的優(yōu)秀贏得了老師和同學們的稱贊，認為他“前途無量”。老師、同學和友人都勸他留在美國工作，然而他表示：“看到中國的貧窮落后，我要盡個人的能力對國家有所貢獻，我決定回國?！?/p>

在獲得博士學位到回國之前的一年時間里，他前往歐洲考察，先后到英國、比利時、法國、瑞士、意大利、奧地利、德國、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9個國家，參觀了先進的科學實驗室和工廠。在德國，曾到柏林工業(yè)學院和德里斯頓大學聽各類專業(yè)課程。在英國，曾到劍橋大學著名物理學家盧瑟福的實驗室做研究生，除了聽盧瑟福教授的課外，還學習離子、電子及輻射課程。雖然時間不長，卻提高了獨立研究能力。他說：“我渴望自己在回國前多學些新東西，迫切希望把自己在國外所學的科學知識奉獻給國家?！?/p>

1927年8月，他懷著赤子之心回到祖國。

傳播電子科學的先驅

1927年8月，朱物華取道法國馬賽乘船抵達香港，本想北上謀一科學研究或實業(yè)職位，因北伐戰(zhàn)爭受挫，道路不通，適逢廣州中山大學聘請他任教，從而走上了教育崗位。他說：“我看到歐美教育、科學技術如此發(fā)達，感到一個國家要改變落后面貌，必須培養(yǎng)大批人才?！边@成了他畢生為之奮斗的事業(yè)。

他從事教育和培養(yǎng)人才達70年之久，學問淵博，先后主講過“電信網(wǎng)絡”“電力系統(tǒng)自動化”“電視學”“水聲工程原理”等21門課程。他強調基礎理論，重視實驗研究。從第一次登上講臺起，他就堅持自編教材，用英語授課。在電子學領域，他總是把世界上的最新知識傳授給學生。1936年，英、德、美等國家相繼開辦了廣播電視工業(yè)，電視機漸漸被民間廣泛接受。而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無線電工業(yè)十分落后，根本沒有電視工業(yè)。為使中國能緊跟這一科技潮流，早在1946年，他就在交大首先開設了“電視學”“電傳真”課程，講授天線、發(fā)送、接受、顯示設備等理論和技術問題。此后，在這批學生中，有很多人都成為中國電子科學和工程領域的專家。

1935年，E.韋伯和M. J.托羅算出了有限段數(shù)“極電陰式”無損耗低通電子濾波器的瞬流，而朱物華則求出了耗散式電子濾波器的瞬流，填補了這一領域的一項重要空白，使我國同一些西方國家在這一領域的學術水平“平起平坐”。在當時十分簡陋的實驗條件下，朱物華還創(chuàng)造性地拍攝了直流與交流場合下的瞬流圖，取得了理論計算和實驗數(shù)據(jù)相符的結果。1938年，他的論文《濾波器的瞬流》，對開創(chuàng)中國現(xiàn)代電子學研究具有重要價值，美國權威雜志發(fā)表了這篇論文，從此，朱物華在該領域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20世紀40年代，朱物華指導研究生完成了“電槍式磁控管分析和設計”課題，解決了陰極燒毀的科學難題，在理論上把電源與電磁（EM）作用空間分開，由此開辟了新的方向。直到20世紀50年代初，法國科學家才發(fā)表了關于注入式磁控管的論文，國際上的產(chǎn)品在50年代尚未問世，而朱物華的研究提前10年在理論上解決了陰極燒毀難題，這一理論成果經(jīng)常被國際同行引用。

朱物華在上海交大任教期間對電子顯微鏡的構造及鑒別率作了仔細的研究，1947年寫成《電子顯微鏡之原理》一書。在當時，就是國外培養(yǎng)研究生的課程中也沒有這樣的教科書，所以被當時同行譽為是一個創(chuàng)舉。

1949年，上海解放，上海交通大學成立第一屆校務委員會，朱物華任委員兼工學院院長。他在上海交通大學還開設了“信息論”課程，并寫成《信息論》一書，為這一課程在我國的推廣做了開創(chuàng)性工作。

更難能可貴的是，為了適應我國通信和無線電事業(yè)的發(fā)展，他翻譯了大量蘇聯(lián)教材。當時，已是知天命之年的朱物華不顧繁重的教學領導工作，不避寒暑，憑借最大毅力，攻讀從未接觸過的俄文，僅用兩年時間便熟練地掌握了俄語，達到聽、說、讀、寫的水平。先后翻譯了我國第一套《動力系統(tǒng)自動化》《動力系統(tǒng)中頻率的自動調整》和《電力網(wǎng)習題集》等教材與參考書。

朱物華在翻譯出版急需的俄文教材的同時，一刻也不放松自編切合國情的教材。鑒于使電力線路兼能傳輸載波信號，對于提高電力系統(tǒng)運行可靠性與經(jīng)濟性的重要意義，他編著了《電力系統(tǒng)中的高頻技術》一書，并親自在國內(nèi)首次開設了這門課程。他還先后編著了《輸配電工程》《電力系統(tǒng)中頻率及有功功率自動調整及經(jīng)濟分配》《無線電技術基礎》和《微波技術》等教材。朱物華是中國電子學科高等教育的奠基者。

水聲工程的教學和研究享譽中外

從20世紀60年代起，已從事電子學教學和研究工作30多年的朱物華，為了國防事業(yè)的需要，轉而從事水聲工程的教學和研究。當有人問他：“朱老，您這么大歲數(shù)了，為什么還要另起爐灶？”他的回答是：“國家有需要我就轉行?！睆拇耍谶@一新的領域再次顯示了他的卓越才能。

朱物華首先在船舶噪聲控制、船舶螺旋槳噪聲預報等方面，花費了很大精力。為了充分掌握學科的發(fā)展動向，他大量閱讀資料，從中吸取有益的部分。他與國外同行保持著學術上的聯(lián)系，不斷掌握學科發(fā)展前沿的動態(tài)，使自己的研究始終站在學科前沿，翻譯了300多篇國外論文和報告，并多次在國際會議上發(fā)表論文。

1983年2月，朱物華在美國第二屆國際離岸力學極區(qū)工程學術討論會上，宣讀了論文《數(shù)據(jù)處理在模型螺旋槳空化噪聲測量和分析中的應用》，他論述的論點為國內(nèi)首創(chuàng)。與此同時，為了加速水聲實驗室的建設，經(jīng)他努力，將海軍支援的一批裝備，如噪聲定向站、回音定位站、水聲通訊站、測探儀等，在上海交大實驗室安裝完畢。他還在全國率先招收水聲學科碩士研究生，這批學生均成為各自研究部門的骨干。

在朱物華的帶領下，上海交大還承接了為國家重點工程配套的水聲設備研究任務。正式樣機在海上實驗成功。該成果獲得1978年全國科技大會獎。此后，他還帶領教師參加協(xié)作研究成功綜合聲吶，樣機的指標達到20世紀70年代初的國際水平，具有綜合性強、功能齊全的特點，獲國防工辦科技進步獎。

朱物華重視水聲學科的基礎理論研究，他與助手們一起進行的船舶螺旋槳空化噪聲預報研究，是我國首次開展相似律的理論與實驗研究，提出了新的預報公式，預報實例證實有效精準的預報效果。他還提出有關聲輻射計算，比國外“A·FSTYBERT公式法”具有更高的計算精度。

經(jīng)過若干年的刻苦鉆研，朱物華精通了這門學科的全部理論，成為我國第一代水聲工程專家，在國際上也有了相當大的知名度，特別是朱物華的那種精神，在教育界、科技界更是傳為佳話。

一位資深的教育家

朱物華從年輕時起，就像他的長兄朱自清一樣，具有強烈的愛國熱情和正義感。1931年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長朱家驊邀請他任中央大學工學院院長，他不滿當時政府腐敗無能，辭而不就。1933年，一批漢奸在河北冀東地區(qū)搞所謂自治運動，建立偽政權，朱物華憤而離開唐山交大。而在新中國成立后，他始終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1955年蘇聯(lián)撤走專家，哈爾濱工業(yè)大學需要他去工作，當領導調他前往支援時，他雖已年過半百，但不計較氣候寒冷、生活不習慣等不利條件，一口答應，欣然前往，體現(xiàn)了一個中國高級知識分子一切服從國家安排的崇高品質。從1927年歸國后，朱物華60多年如一日，嘔心瀝血，辛勤耕耘在教育第一線，先后在6所著名院校任教，講授過21門課程。他的學術論文、著作和譯文等身，還翻譯了300多篇國外科技文獻資料。

70 年代末，朱物華與華羅庚、茅以升等合影留念（前排右1為朱物華）

長期耕耘在教育戰(zhàn)線的朱物華，在教育方面已總結出一整套成功的經(jīng)驗和方法，是一位資歷深厚的教育家。他在教學活動中十分重視基本功，認為從事科學技術工作的青年必須打好扎實基礎，要練好幾套基本功，即練好繪圖功，培養(yǎng)畫各種圖形的能力，要求把實在的物體形象描繪出來，不能走樣；練好實驗功，培養(yǎng)檢驗某種理論或假說的能力，要求親自動手操作，不能眼高手低；練好運算功，培養(yǎng)按公式或原理計算的能力，要求迅速、準確、沒有差錯；還要練好外語功，他說：“掌握一門外語等于拿到一把進入科學殿堂的鑰匙，如果缺少外文基礎，也難以進行國際交流?！边@些都是他多年來積累的寶貴經(jīng)驗，已成為上海交大乃至中國高等教育事業(yè)的寶貴財富。

他的學生回憶說，朱老師講課講得很精彩，對課程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分析得絲絲入扣，對問題的解答清楚明白。他對學生的要求很嚴格，記得當年一次期末考試，考了3道題。有一個學生考得很好，對第一題做得特別滿意，自己估計可以得90分，但是朱物華只給60多分。學生去問他，朱物華指出，第一題在計算中，有一個正、負符號寫顛倒了。朱物華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將來是要成為工程師的，現(xiàn)在連最起碼的正負符號都搞錯，如果將來用在工程上，就會出大問題?！苯又e例說，美國某橋梁設計師的設計書，忽略了小數(shù)點后的3位數(shù)，結果引發(fā)事故，被判了刑。所以，“現(xiàn)在，我明知你題目有錯仍給分數(shù)，實際上是害了你?！边@番話，說得學生心服口服。

他對學生要求嚴格，對自己的工作也是一絲不茍。1981年春節(jié)，上海下了一場大雪，天寒地滑，已79歲高齡的朱物華，還堅持按計劃與學生一起頂著寒風到達海邊，做測聽艦艇噪聲的實驗。

1980年，朱物華出任上海交通大學校長后，積極主張教學改革。在他的推動下，學校恢復了教學研究科，成立了教學法委員會，推行貫徹因材施教的原則，抓點帶面試行導師制、選修制和學分制，推動全校開展課堂教學、考試方法、實驗教學、畢業(yè)設計等方面改革。這些主張和措施調動了教與學兩個方面的積極性，教學質量明顯提高。朱物華又與黨委一起遵循“基礎厚、專業(yè)面寬、適應性強”的指導思想，打破原來按產(chǎn)品設置專業(yè)的狹隘性，按共同的學科基礎合并相近專業(yè)，改造老專業(yè)，加強、充實新專業(yè)，實施“以工養(yǎng)理、以理促工、理工結合”的目標，逐步重建、新建了應用數(shù)學系、應用物理系、應用化學系、工程力學系、工業(yè)管理系，確立了學校理、工、管相結合的辦學方向。

朱物華在中國教育界有著深遠的影響，得到了學生的崇敬與熱愛，他與學生的師生情，至今還流傳著許多佳話。他為我國的教育事業(yè)，辛勤耕耘，幾十年如一日，為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1998年3月12日，朱老走完了他96個春秋的人生之路，與世長辭。

（選自《百年電力 星光璀璨——中國電力科學家故事選編》，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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